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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人文科大】我的后半生
第84期
【编者按】：本文作者李夏春是两位科大校友的母亲， 是一位阳光， 慈惠，对世界充满好奇，好学不倦的长辈。文中提到的数百幅情趣盎然的书画， 已被子孙们珍藏。感谢作者与大家分享她的故事，她的智慧和她对生活的热爱。
故事篇
我1990年退休，就進入后半生的起点，回归家庭。三个孩子走的走，飞的飞。我也该休息了，可是我身体很好，精力充沛，做惯了，息不下来。这时外孫女小婕走进我的世界，她幼小稚能，对世界充满好奇好知。我把过去讲给儿女听的故事一一给她重复一遍。
我发现人的听觉没有视觉记忆深刻，就萌发了画张图，再讲故事，为了她在图上多停留些时间，再让她在图上涂色。我先画了孔子讲学，瓦特燒水……
这样，她边看边听边涂色，就把故事记牢了，一天女儿看到她涂颜色，对我说："妈妈：你这样辛辛苦苦画一张，就被她涂涂抹抹报废了，下次你画好，我先去复印，这样原稿就留下了。"这张故事，说甘罗的爷爷是当朝丞相，一天，皇帝要爷爷三天内，交出三个公鸡下的蛋，因此爷爷终日愁眉不展。小甘罗劝慰爷爷别着急，到那天在家生病。甘罗穿上爷爷的官袍朝靴，上朝去了。皇帝见是个小孩，问你爷爷呢？甘罗道："爷爷生小孩了，"皇帝喊！男人怎么生小孩？甘罗接着说："是啊！公鸡怎么下蛋呢？"
对我而言，画了画，拿去复印，真是受宠若惊，这样就认真起来，一认真，进步快了，也就喜欢了，並来了大大的兴趣，一张接一张；司马光打缸，孔融让梨，木兰从军，陸绩怀桔，缇萦救父，曹娥投江，居里夫人，牛顿坐在蘋果树下……
1997年在芝加哥，记得我带着不到三岁的孫子大维，在密执安湖边散步，他见到湖面上漂浮着鸭子，立即对着它们叫："鹅鹅鹅，曲项向天歌，白毛浮绿水，红掌拨清波。"我在后面纠正他，说这不是鹅，是鸭子。他立即改口喊："鸭鸭鸭，曲项向天歌……"我挺高兴，说明边看边记边画的方法很见效。
隨着画的兴趣增强，还画了天文学家张𧗽，孫叔敖埋蛇，苏秦悬梁刺股，曹子建七步成诗，李密挂书苦学，匡𧗽凿壁偷光，文彦博灌洞取球，李逵背母上山……那些故事性强的画。孩子也特有兴趣，每天听听故事，看看画，祖孫感情在纸上建立得很紧密。
又画了西门豹治巫，司马迁受刑寫史记，屈原谏楚王，李时珍采药，李清照以劍換书，花木兰代父从军，刘备三顾茅庐，亷颇和蔺相如，俠女秋瑾……
孩子爱听历史故事，我又画了岳飛遇害风波亭，孫膑刺字断足著兵书，书法家颜真卿，陸游忧国，曹雪芹賣艺寫书，林则徐禁烟……一张一张画了一百多张，这时我脑子里的故事，差不多也挖空了，想不出来了。
我看到這些画，一张比一张有進步，思想开拓了。恍悟到画画并不难，只要有耐心，有悟性，有毅力。而且画出一张喜欢的画，会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喜乐。
仕女篇
孫女的知识消化力很强，当我的脑袋枯竭了，她的求知慾望却在膨胀。我忽想起，我家乡戏越剧里的古代女性，都可做故事的主角，她们丰富生动的人生，都值得讲一讲。于是我就开始画仕女画。画好了，对着画中人，再找我心中的主角。
我记得当我讲完窦娥的故事，发现小孫女已淚流满面，为她的悲惨身世。讲完穆桂英，她自己到门后，找根棍子挥舞起来。
红娘，杜十娘的鲜明个性，以及故事本身的吸引力，还有画中人的美丽形象，都能紧紧抓住她，专心致志地听着和看着，这真是我想要的效果。
祝英台女扮男装求学的故事，很鼓励后来人。桃叶的聰慧以及她的坎坷身世，也很打动人心。她知道了聰明是父母给的，而智慧是要自己努力才能得到的。
讲完故事，我也让她涂颜色，除了加强对人物的记忆外，也能提高審美能力。
这样，一张接一张画了五十多张，而我对画画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。
搬了新家后，我干脆把仕女画，组成一幅W（women）画，对着我的床头。每天睁开眼，就看见众多仕女们，出现在我眼前，有那么多自己創造的美女陪伴，我感觉幸福，幸运，并不孤单，在欣赏她们的同时，我也渐渐喜欢上自己，发现了自己，不笨。
动物篇
画完了众多的仕女画，还沒有喂饱孫女的需求。一天，偶尔发现地里出现一条花蛇，顿时开了窍，动物众多，我可以画动物画。于是去买了本动物词典，对我来说既学画，又学知识，还能现学现卖。卖当然想多卖点，因此，一张纸画上同類，同型动物，以供区别。
两个深爱后代的动物，大袋鼠把它的宝贝，放在前面的育儿袋里保护，有双长腿跑得快。树袋熊则背上它的宝贝，爬上树，高高地保护自己和下一代。
海洋世界是丰富多彩的，老人魚就是它的臉像老人，再加嘴边几根硬鬚，得其名。翻车魚则是其形状独特，行动怪異，善于四海翻腾，故得名翻车魚也。
小时候总以为天上飛的小鸟，都是麻雀家的，看了书才知麻雀也是一大家族，各有特点。它们相认时，都是同类相聚
三种都是吸血的小虫子，行动可不一样，不是跳，就是爬，或是吸，但是都要吃人血。繁殖力又强，因此认识它们，消灭它们，甚为重要。
热带鱼是人们喜爱的宠物，当它们悠者游者在魚缸或水族箱时，总会给人带来平和，安宁的好心情。
老鼠种类竟然也那么多，真要好好认识一下；会跳，会跑，会飛，还有睡不醒的，当然几乎都会打地洞，拨泥土，游水里……本事可大呐！
这两种鸟的相似处是嘴大，连它们喂养小宝宝的方式，也一样。在树木里啄个洞，做小鸟的家，找来食物，嘴对嘴喂大。
画动物是很有趣的事，画了，才知大自然有如此众生的动物，到1996年，我己画了200张，三百多种动物。这时候，又引来了我另一个兴趣，逢親人生日，做张手制的生日卡，以表心意。
贺卡篇
1996年，小婕刚好十岁，我为她制作一张生日卡，我用她十年来成长的照片，再画些吉祥物做前后页的封面。
里面也画上吉祥画，还寫了英语祝贺词，一张艳丽漂亮的生日卡完成了，得到儿女们的鼓励，真是喜不自禁。
带着做卡的愉悦，我又想给大女儿一份惊喜和爱心。健平出生在贫困和艰苦的年代，从小磨炼了坚强的意志，和自信乐观的性格，在职时，我常去支工，支农，出差，会战等，她就是家里的小当家，高中畢业，即去长丰插隊落户，更显示她的要强和能干。1977年高考恢复，她18岁考取了上海交大。我应该親手做张生日卡给她，表示我的喜欢和感谢。
里面也画上了美丽的花卉，可爱的小动物。寫上了贺词外，也告诉她，作为她的母亲，我为有她這样的女儿感到自豪。收到我親手做的生日卡，我看到了她的无限喜欢。
当然，我也要给小女儿慈平这份喜欢，她也是出生在困难贫穷的年代，我只能提供她仅能生存的物质条件，她很满足每天晩上我给她讲故事的时候，她聰慧，良善，敏锐，记性好。1978年她16岁参加高考，考了422分，是合肥市的第二名，进了中国科大，84年留学美国，她至真至善，发奋图强，给我不少温馨和感动，所以这张卡是我给她的慈爱和喜欢。
卡里画的荷花和金魚是专门为她选的，化去不少时间，但我觉得值得，因为她果然很喜欢，还把它们一一复印下来了。今天我才能一起做在美篇里。
儿子黄宪安，出生在1966年，那一年是乱世的开始，物质的穷困还没过去，文化又走上毁灭的途径。他从小喜欢听我讲故事，爱思考勤学习，1982年16岁，参加高考，英语考得安徽省第二名，進入中国科大，1987年考入北京中国科学院，1988年来美国留学。制作他的生日卡时，想到他前程如锦，如日东升，所以画了个红太陽。
里面则画上平安和谐的吉祥画，寫上美好的祝福！我对儿女都有一颗慈母心，遗憾的是年轻时，忙于谋生，无闲无钱，更无经验如何做个好母亲，所以儿女只感觉母亲的严和兇，甚至还要动手。待我心中有愧时，她们已遠走高飛了。我认真的做完这些生日卡，内心的负疚感，似乎也遠去了点。
书法篇
1998年，我见久病后的夫君，恢复些底氣，重拾他的爱好，拿起毛筆寫了他拿手的書法。
他的隸書蒼劲有力，我说你何不寫几付条幅留给儿女，他欣然接受。我铺上宣纸，选好内容，他寫了十二幅，裱好后分赠三个儿女。
不久，我又看到培根和孔子的两条名言，特别喜欢，央他再寫，他说寫不动了。我说那我自己寫，但你先做我老师，我先在報纸上学了一个月。他说可以了，我大喜。然后用上白纸，打好格子，认真细心的寫下两付自己喜欢的内容。
寫完，他觉得满意，立即裁了花纸，把四周裱糊起来
我见到自己的進步，欲罢不能，再铺上宣纸，又寫了李白的将進酒，并请人像像样样裱糊一下。至今三付条幅跟着我，我住那里，挂在那里。我总觉得那些字，是他走前给我的回报。
2000年11月21日，夫君离开了人世。1982年他骑车跌倒，到医院开头颅急救，一个月后，出院时医生说脑壳不必装了，再能活上五年不错了。战战兢兢活了18年。同事说那多出的13年是我给他的，我的眼涙又滾滾落下，她见证我心累人累的十八年。
识字篇
2001年1月，我离开合肥，来到美国儿子家。儿子来美已经十二年了，他从一个人，一个衣箱，一个书箱离开中国到美国读书，读到博士，有了一幢别墅，三个儿子，五个大书柜，的五口之家，不容易。媳妇贤慧，孫子可爱，我开始了全新的生活。
三个孫子都喜欢奶奶，可爱又听话，我要他们锻炼身体一一翻觔斗，他们立即摆出样子，我说屁股要抬高，等我喊口令，一下就翻了过来。我说排排坐，听奶奶讲故事，他们更高兴，听了一个又一个，好在我有𣎴少故事画，仕女画，还有动物画……
我见孫孫只懂ABC，不懂中文，带着自己对中文的感情，好希望孫孫也懂一些。汉字是象形字，一个字就像一幅画。有些字的形意声，都在画中，只要稍微点一点，就能开窍，后面再注上英语，学也不难。
我边想边教边画，一天五个字，后来竟然不能自拔，拔出了一千个字，因为越画越来兴趣，把自己的想象翅翎展开了，真沒想到汉字里，拥有祖先如此巨大深厚的智慧和底蕴。以前我那想过：手像爪子一样是抓字、手合起来就可以拿、人被网住了是囚字、木被包围了是困字……
那些象形的字，大小日月，山川水火，上下凹凸，田瓦雨伞，哭笑面容……一个个都是由形而来，真是看看也像啊！
寫到后来，一个字没有半小时拿不下来，但我的確被汉字丰厚的想象力吸引住了。从为孫孫学中文到为自己的喜好去做事，于我，这是刚刚开始的改变。
在中国，奶奶和姥姥是不一样的含义，叔叔和舅舅，阿姨和姑姑，表弟和堂哥等等，都是不一样的親属关系。可在美国孫子一律叫："grandma,uncle,aunt……"我希望他们能区分开来，不是那末简单。我画了十几张双向人，边角上分别用中文和英文寫上名称。孫孫看画有趣，边看边学边明白，我也挺满意。
家慈年逾八秩，笔耕不辍。爱疯面世，转耕触屏。动静行止，辄有心得，付诸美篇，以飨故好。今寻得旧时书画一匝，遂以平生为经，以书画为纬，再得一篇，题曰我的后半生。
家慈夙岁及笄沪渎，天主教启明女中毕业后，西渡黄河，北及大漠，露宿碱沼，遍汲苦卤，上下寻索，为国探宝。儿女落地，躬亲抚养，亦严亦慈，以策以励。十年浩劫后，世异时移，高考恢复，儿女纷飞，家母依旧好学不倦，与时骈进。木叶自摇落，江河犹如斯。弥嗟慈者永庚，家母激励后进的此生。
——黄宪安827
（责任编辑：张红818，姚明德1806研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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